“产业无人机”异军突起
业界一般将无人机分为“工业无人机”和“消费无人机”,在低空开放先行试点示范的省份湖南,《经济参考报》记者感受到的是“农业无人机”的威力。
抢收抢种之后的湖南农村,各类农事活动依然繁重,但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的景象已不复往日。记者在湖南省常德市鼎城区、临澧县、澧县、华容县和汨罗市看到,那些能携带约50公斤肥料或者农药的无人机,穿梭在田间地头,“辛勤忙碌”。农村低空的飞行器比城市“能见度”更高,“航线”也更繁忙。
上述地方在湖南省各级供销合作社推进“强基赋能”工程扶持下发展起来的农业社会化服务组织的负责人介绍,农业生产靠人力、畜力的历史已经“翻篇”,如今,地面农事靠旋耕机、插秧机、收割机、拖拉机等“铁牛”,而施肥、喷药、播种乃至土质检测、病虫害观测等任务,交给了“飞牛”——无人机。
《经济参考报》记者看到,湖南的“新农人”们只要打开手机应用软件,输入数据规划作业高度、密度、半径、路线……点击启动图标,农业无人机随即腾空而起。过去靠人工一整天才能完成的农事,“飞手”操作的一头“飞牛”几十分钟就能干完。
湖南省供销合作总社党组书记、理事会主任周晓理介绍,湖南供销合作总社建立的“农业社会化服务大联盟”,有很多“植保飞防大队”。有的“植保飞防大队”拥有100多架农业无人机,一年下来飞防面积能达到100多万亩次,农业社会化服务组织种几百亩、几千亩地的情况越来越普遍。
由于“飞牛”在农村应用越来越广泛,很多种田的“能手”,同时也是操控农业无人机的“飞手”,还是维修、保养无人机的“好手”。相比人工,“飞牛”不仅大幅省时省力,还能显著降本增效和减少农业污染。湖南省供销社旗下“农业社会化服务大联盟”的飞防服务保障不仅覆盖湖南,还把业务扩展到了其他省份。
“‘工业无人机’该叫‘产业无人机’或者‘商用无人机’才更准确。”一些业内人士说,随着高效农业的推进和智慧农业的发展,我国农业领域无人机社会保有量超过20万架。“过去想象中‘高大上’的低空经济,在‘土里土气’的农业领域异军突起,这是很多人没想到的。”
相比农业领域,用于航拍等领域的“消费无人机”,服务于电力巡检、应急救援、森林防火,乃至文化旅游、婚庆活动等领域的无人机数量也十分庞大。此外,中国的无人机还成为出口的主打产品,在世界市场的影响力举足轻重。
一些业内人士认为,无人机在2024年开启了中国的“低空经济元年”。随着大量资本的涌入,无人机产品生产规模不断扩大、技术升级日新月异,催生出了大疆、小鹏汇天、极飞科技等一批骨干企业,带动了航材、航电、电池、飞控等相关领域配套产业。
当下,我国无人机领域的一些新锐如“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多功能无人运输机”“高层建筑消防系留无人机系统”“智慧物流无人机”“应急救援无人机”等,有的已经首飞,有的正在研发。专家认为,中国在无人机领域很多方面已经具有跻身世界第一方阵甚至“领跑”的优势。得益于应用场景不断丰富,我国无人机产业可能成长为“低空经济”的首个万亿产业。
通用航空进入“起飞跑道”
在通用航空“有人机”领域,向好的前景正日益明朗。
在我国最早实现低空开放的省份之一湖南,工业重镇株洲市依托中小航空发动机、北斗导航和先进轨道交通装备等产业构筑的基础,把大力发展通用航空产业作为新的增长点。
沿着湖南省株洲市芦淞区航空大道前往芦淞通用机场,沿途可以看到很多通用航空企业,天空中偶尔还有固定翼轻型飞机和直升机飞过。
芦淞区区长王强介绍,芦淞通用机场是湖南省首个A1类通用机场。株洲近些年发挥中小航空发动机制造优势,在机场及周边发展起了45家从事通航发动机研发制造、整机制造、运营和配套的企业,已经成为我国主要通航产业基地之一。
芦淞机场附近的山河星航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厂房内,停放着多架“阿若拉”固定翼双座单发轻型运动飞机,有的在生产流水线上装配,有的已下线,在做出厂检验。据悉,“阿若拉”是我国第一款通过中国民航适航认证的民族品牌轻型运动飞机,近年来逐步打开市场,目前累计飞行时间已有十多万小时。
在芦淞通用机场一角的湖南翔为通航有限公司机库里,停放着多架直升机。公司经营从包机飞行、驾照培训到应急救援、航拍广告、旅游等多项业务。“直升机执行的任务,包括从洪灾中营救被困群众,为洪水围困中的‘孤岛村庄’运送生活物资,还多次参加扑灭特大森林火灾的行动。”翔为通航一位工作人员说。
买飞机和“学飞照”也已经从过去“顶级富豪”的专利,开始发展到部分高收入群体。
一位轻型运动飞机“机主”介绍,他买的飞机价格110多万元,使用95号汽油,加满油续航里程1200公里,百公里油耗8升多,飞起来体验感“爆棚”。
随着衡东大浦机场管制员发出落地指令,一架轻型运动飞机稳稳降落在跑道上,来自广东的“70后”萧泓舸顺利通过飞行考核,即将拿到运动类飞行驾驶员执照(SPL)。从飞行“小白”到独立驾驶飞机,萧泓舸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
“学开飞机并不复杂,准入门槛跟考汽车驾照差不多。我们的学员除了企业家,也有工薪族,甚至还有大学生。”大浦机场飞行教员赵郭亮已“带飞”20余位学员。他介绍,近年国家降低了“学飞”的门槛,符合初中以上学历、五年内无犯罪记录等条件的人就能“学飞”,持有效机动车驾照的还免体检。
据了解,报名者花费大约10万元,参加30多个小时培训,考试合格后就能拿到运动飞机驾照;花费大约15万元还能学考私人飞机驾照。目前,我国绝大多数通航飞行时间来自驾照培训。随着“飞行族”越来越多,每小时2000元左右甚至更低价格的飞机租赁业务不断增加。
作为发展通航的重要基础设施,我国通用机场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全国通用机场约450个,2019年至2023年通用机场复合增长率约为16%。
通用机场数量增多,为通航发展提供了越来越好的“物理支撑”。同时,围绕低空飞行所需的空中交通管制、通信、导航和监视等一系列软硬件基础设施也在不断完善,通航的运营保障能力也在不断提升。据统计,我国通航飞机数量超过3300架,办理飞行执照超过2万本,业内企业已经发展到近700家。
湖南省衡阳市有5个通航机场和400多个直升机起降点被纳入规划,当地利用大浦机场是全省唯一以航空体育运动为主的通航机场这一优势,举办全国航空模型公开赛等活动;制定出台了一系列帮扶政策,科学规划引导各类资本投资低空经济。短短几年,衡阳市办起了7家飞行服务类企业,年接待旅客量6000人左右,年总营收约5000万元。
“我们公司已经销售260多架飞机。卖掉前100架飞机花了10多年,按照现在这个进度,我们卖掉第101架到第300架飞机,预计只要不到三年时间。”一家国产轻型运动飞机骨干企业负责人对 《经济参考报》记者说。
飞向“未来航程”有待解题
《经济参考报》记者采访中发现,虽然我国低空经济发展势头良好,但低空经济量大面广,很多领域突破了传统航空管理和技术的边界,对参与各方既是机遇也是挑战,飞向“未来航程”有很多新问题待解。
在注册数量超过120万架的我国无人机领域,风险管控、应用环境创造等方面,存在比较突出的问题。
比如,无人机在农业领域面对的“机线矛盾”——无人机与田野和乡间由电线、网线、广播线等构成的“天罗地网”,互相构成安全威胁。虽然无人机避障功能越来越先进,但面对“天罗地网”还是难免发生事故。“飞牛”自身体量大、携带物料多,在电力设施附近飞行时,高压线路周围的电磁场对无人机遥控信号干扰较大,易发生无人机失控故障。一旦无人机触碰、撞击、跌落到输配电线路上,轻则造成无人机机主财产损失,重则有可能造成大面积停电事故和作业人员严重人身伤害。
在有人驾驶通航领域,也存在一些问题。
听说中部一个城市开通了直飞风景名胜区的通航直飞旅游航线,《经济参考报》记者欣然前去采访,却发现航线已暂停飞行,原因是收入低、成本高,运营难以为继。记者了解到,一些已建成的通航机场靠起降和过夜费、航油收益、场地出租等收入“惨淡经营”,不但基建投资长期难以收回、融资利息无力支付,维持日常运转也很困难;一些通航企业生意难以形成经济规模,有的产能远未能释放,有的“名头”很大但税收贡献很小;还有通航俱乐部负责人“跑路”,导致“学飞”客户预交的学费无法退回、俱乐部债务无法清偿;在一些闲置用品网络转让平台,从轻型运动飞机、小型直升机到通航服务业机构培训设备、各类器材,挂出“亏本甩卖”的商品很多……
业内人士介绍,我国低空经济发展尚存两大深层次难题待解。
一方面,关键技术有待突破。目前,无人机国产化率较高,但一些新锐装备如“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研发和一些大型“产业无人机”的关键技术如芯片、电池等方面还存在短板。随着应用场景不断拓展、市场规模不断扩大,现有技术不能很好适应市场需求的矛盾日益突出。
而在通航领域,相关“卡脖子”问题就更严重。比如一些国产通航飞机需要大量进口部件,一些进口部件如航空发动机等不但价格贵,而且供应链稳定性差。有的领域虽有自研成果,但还需要进一步检验,市场接受也需要一个过程。这一状况,导致我国无论是固定翼飞机还是直升机通航飞行成本,都大大高于世界上通航发展较为领先的国家,加上消费、应用价格高企,严重制约了市场规模的扩大和经营效益的改善。